在人间 | 南门的倒影
用一篇文字来写90年代的南门显然不够,有人说,不就是一个县级初中么?值得大书特书?别说跟省会城市学校比,就是在本地,提起来也并非人人知道。不仅是以前,就是现在,对于南门,兴许也只有在城南一片或者城东片区的人知道,若不是学区所限,收学生越发困难,要资源没资源,要气势没气势。
相对新世纪中学、睢中附属中学、二中,以及成名于二十年前的文华、菁华,宁海中学等私立中学,南门的默默无闻,恰恰就如我在人世间各种组织中的角色,这真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想法,不过也正是有必要写一写的原因所在。南门中学现在也已经改了名称,叫实验学校,其实南门不需要实验,需要体验。
上次回去,遇到南门老友,暂且叫他大S,聊了些南门旧事。大S眼中的南门显然是我没有见过的南门,通过与他聊天,我才知道我在南门的那些时候算是白待了,他眼中的20年前的南门显然更有趣味。
大S与我同岁,与我一个村庄,从小学就认识,住处相距不远,同年进入南门,初一初二在一个班级,他胆子大,嗓门高,有许多我不具备的优点。虽然是同一年进入新学校新班级,但由于仍有部分同学来自同一个小学,开始选班委的时候,大S就以其同学朋友众多,毫无悬念的被选为班委,后来因为成绩确实够呛,与我不相上下,只保留了体委一职。不像我,到任何一个环境,都默默无闻,遵从老师的每一次安排,老师愿意把我放哪儿我就待哪儿。
在南门那段时间,我好像除了学习、看课外书和偶尔的捣蛋,其实什么也不会,就连胆子也比之前小了不少。胆小怕事的我,像是与学校当时的校风环境格格不入,但是我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原因。在初中,只有几门课能够引起我的兴趣,英语是其中之一,其次是物理,虽然这两门成绩都不怎么样,但不影响我喜欢它们。英语让我知道了除普通话之外的第二种语言,令我大开眼界,给我启蒙的英语老师,我念念不忘。
平时我努力把时间用在功课和读书上,别人玩的时候,我看书,别人看书的时候,我还在看书,但有没有看进去,看的是什么书,就只有天知道了。这样一种动作,给老师和同学们一个错觉,把我当成一个热爱学习的人,渐渐的,我也被这种错觉感染,颇为享受。但这种美好的时光,并没有持续多久,直到期中、期末考试来了。按照一些家长流行的说法,“到考试时就现原形咯!”嗯,我也屡次在考试时不由自主的被迫现出原形。我觉得结果跟过程不对等,心心念念的看书学习、练习,但是考试题目偏偏与我为难,每想念到此,我恨恨不平。
大S不一样,兴许是自小养成的性格使然,加上仍有一大波原来熟悉的同伴过来,成了体委之后,认识更多的人,习惯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,一来二去,胆子就更大了。中学小学阶段,没有体育活动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。他负责在运动场上发号施令,声音大胆而有趣,到底是体委,时常走路带风。大S给我分享几段故事,颇有意思。
九十年代后期,正是港片在内地风起云涌的大时代,古惑仔故事充斥北方县城,陈浩南与山鸡故事散落在县城大大小小的镭射厅、录像厅。这些影视厅普遍分布在正规电影院之外,比如坐落在晋陵电影院、工人电影院、剧场影院边上,甚至是剧场本身,也会播放。录像厅比正规的电影院更受欢迎,之所以这样,主要是片源更新不断,三两块钱或者五块钱买票,进去之后可以一直看到天黑,直到老板关门。
影视厅通常在晚上十点左右关门,还有的更晚,到午夜时分,关门之前,有的老板,会应观众要求,加播神秘影片。这些片子在县里有名的没名的录像厅之间周转往返,不知疲倦,直到片源损坏,再也无法播放为止。再到后来,看片场所越来越野,东岳商厦成为一个著名的观影场所。
那会录像机还没有普及到家庭,所以青少年们以去录像厅看录像为乐,看到武打激烈的剧情和片子,总想在学校里有意无意的比划,相比重点中学和其他中学,南门中学是一个非常好的历练场所。孩子们正处于十几岁的年纪,天不怕地不怕,哪受得了连篇累牍的古惑仔热血沸腾的熏陶,古惑仔行事作风被一些“有志于学”的朋友们轮番演绎。校园里外蕴藏着一呼百应、义薄云天、杀伐果断、为朋友两肋插刀、为小女友奋不顾身、参加这个帮那个会,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,结义金兰的传奇故事,仿佛古惑仔内地版,那些珍贵的友谊不输真正的战场。
他说那会他的桌肚子里面没有一本书,往里一看都是板凳腿子,大概一尺多长,30~50公分,说着两手笔画一下,如果打架,随便从里面抽出来就往外跑。
有一回一个不认识他本人的人,过来要揍他,大S与他在教室门口顶了照面,来人问:你认识XX不?XX是大S大名。大S说,你找他干嘛的?那人道,有人喊我来揍他。大S看他带着长棍,一行几人,虽然在班级门口,但是手头来不及拿东西,胡乱编了理由躲过一劫。
那会学校整体校风彪悍而骄横,老师看起来也爱管不管,对这种异常的风气睁只眼闭只眼。其实也不能全怪老师,认真负责管理这帮孩子风险太大,经常有老师因课堂上对学生稍加训斥或者骂上几句,回头就被学生下黑手。更有甚者,课堂上翻脸,把书一扔,直接出门,对着老师反骂回去,说当天在校门口堵着,如果遇到,乱打一气。负责任的老师说不定就真的在门口白白挨了一顿打,你说,还有哪个老师敢再认真管么?保安是个摆设,很少过问,关键时刻负责安保的就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,又哪管得了血气方刚的孩子。
大S后来混社会了,遇到了他的第一位社会大哥。那位大哥开着当时流行的太子摩托,就是坐上去人会陷入坐垫里面,戴不戴头盔都非常气派,车子两侧是一个箱子,打开一看全是装备,搁现在是全然不可能了。那位大哥喊上他,大S就跟着大哥去闯荡江湖,路上如果看谁不顺眼,大哥说下去打,他就拿着小棍,麻溜下车,跟着其他人一起,照着可怜的家伙一顿敲敲打打。
很难想象大S的口中的南门竟然是这样的,颇出我的意外,不过联想到多日前有校友提及,方知果然不假。胆小让我远离了这些异常夸张和精彩的活动,不过,我倒是对校门口时常出现的不明人员聚集,间或有警察前来等等,颇有印象。竟然有一回,在门口遇到了多日不曾见到的表哥,他早早辍学,一段时间家人也很难找到他,但就在一日傍晚,我看他穿着格子衫,站在校园门口。不过这都不算什么。
最夸张的一次是学校开的一个教育大会,那天几辆警车进入校园,所有师生被通知集中到操场。操场空旷无比,坐落在学校的最东边,从教学楼直接过去,高高的墙头,灵巧的孩子可以随意出入。主席台在操场北侧,靠墙位置是几个用于健身的器材,单杠、双杠、攀爬的铁架,主席台上有一个十几多米的不锈钢旗杆。
在主席台上,站了一排半大不小的少年,有男有女,大多数低着脑袋,校方通过这个形式,向所有学生宣告台上的那些人犯了什么错,现在少管所强制管理,至于被管制的原因,不是打架,就是伙同他人拦腰抢劫,或者怂恿未成年孩子从事不适宜的活动。有的是学校学生,有的是适龄的辍学青少年。不过,幸运的是,我一个也不认识,那里面也没有南门的学生。
我那时看着这些活动,并不怎么害怕,只是觉得稀奇,甚至有些激动。但一想到学习古惑仔的种种危险,也有点后怕,若犯错要受这样的惩罚,确实太惨了。我问媳妇当初她们学校有没有这样的活动,她说从来没有。想必,那是只属于南门的教育么? 我也不太清楚,我想那是对我印象较深的一次教育了,只是那种规模盛大的教育大会,现在已很少看到或者听说了。
我不仅感叹那些少年,年纪轻轻大约受了古惑仔蛊惑,一时犯了错误,受到管制,通过少管所教育学习,想必可以走上人生正途。后来工作,看到层出不穷的成人世界,依然有各种各样的不文明,甚至是犯罪现象,不知道是受什么蛊惑,又不知道何时可以走上人生正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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请相信我,这里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。
首发于淮海巷公众号 坤德拉